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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2章、刀耕

  第092章、刀耕 (第2/2页)
  
  后面的举措是什么,如何调度,郑璞没有说。
  
  不过赵广亦不想知道。
  
  他就知道,郑璞以督军身份独断“迁户”调度时,杨霁满脸喜色,慨然应诺。
  
  监军刘敏嘴角抽了抽,似是想说什么,却最终沉默。
  
  霍弋则是微不可闻的叹息了声。
  
  唯独他自身,追上了郑璞,争辩了好久。
  
  因为他知道,所谓的“迁户”,对黎庶而言意味着什么。
  
  昔日他尚且是少年郎时,他的阿父征南将军赵云,便曾经给他与兄长赵统叙述过,不曾归去过的乡闾的常山种种。以及他阿父明明是冀州人,却为何率领乡闾健儿去投了公孙瓒。
  
  因公孙瓒击胡。
  
  灵帝时的幽冀并三州,屡屡被鲜卑、乌丸寇边,掳掠资财粮秣以及黎庶而去。
  
  那也是一种“迁户”。
  
  唯独不同,是白马氐如今受制于郑璞的将令,仅挥刀向反抗者,不得随意烧杀淫略。
  
  只是,其中区别有几多?
  
  这些阴平氐人,亦然是大汉子民。
  
  让白马氐强行逼迫而迁,岂不是有损大汉仁义?
  
  他日大汉北伐,雍凉的羌氐部落得闻今日之事,安能倾心来附?
  
  性情以厚德著称的赵广,心中不解,并以此争辩于郑璞。
  
  然而,郑璞的反诘,让他无言以对。
  
  其一,乃是问昔日先帝刘备,对阴平氐人颇为仁义,不曾暴戾苛之,为何吴兰及雷铜会被劫杀于归途?
  
  另一,则是他日大汉北伐,这些阴平氐人,是否会提刀为逆魏而战?
  
  赵广知道答案。
  
  是故,也无法回答。
  
  只是郁郁心中的那口气,一时之间无法化解。
  
  亦促成了,他随杨霁同来的缘由。
  
  并非他悲天悯人,迂腐到连敌我立场都分不清。
  
  乃是郑璞最后,又问了一句,“知武帝开边否?”
  
  武帝一生,设河西四郡、汉四郡;拓西域、闽越与西南,赫赫武功,威震百蛮,试问天下孰人不知?
  
  然而,郑璞却是告诉他,另一个事实。
  
  武帝每一次开边,大汉每一次扩大疆域,皆是以“刀耕火种”的方式耕耘。
  
  待不臣者的尸首滋养地力肥沃,待反叛者的血液灌溉田亩丰饶,方会转为以文学礼仪去“精耕细作”的兴德教!
  
  威不得显,则德不得立!
  
  今对叛了大汉的阴平氐人,亦然如此。
  
  赵广听罢,默然良久,亦心念百碾。
  
  兄长赵统乃厚德之人,足以支撑家声,自身不若尝试着选择另外一条路罢!
  
  丞相亦知,郑督军所谋所行狠戾,却依旧授与兵权擢为别督,我之智不如丞相多矣,何苦自扰?
  
  且克复中原、光复汉室,当舍身报国也,何必吝啬名声?
  
  最终,心有决断的赵广,便请命随杨霁前来。
  
  只是见到那持矛悲鸣,决死冲锋的年迈氐人,他心中不由微微颤动。
  
  想了想,便随手将长矛横在双膝上,取下腰侧的两石强弓,瞄都不瞄就搭上箭矢,随意拉个半圆就松开了弦。
  
  箭矢不急不缓,直接命中了年迈氐人的驽马。
  
  让他跌落马背,狠狠砸在地上,连手臂都往后折出诡异的角度。
  
  然而,他还是很努力的很决绝的,试图撑着长矛再度站起来。
  
  只是人老气衰,一时之间岔了气。
  
  竟试了好几次,都有心无力。
  
  最终,只能狠狠用手捶打地面,绝望的痛哭流涕。
  
  声音,一如深山老林里的夜枭啼血。
  
  不远处的赵广,瞥了一眼,眼神淡淡的。
  
  叛,讨叛。
  
  立场不同,便无有对错之分。
  
  他心中如此告诉自己。
  
  随即,收起强弓,自顾驰马离去。
  
  这一日,共有三个氐人小邑落被袭,杨霁兴高采烈的,率领着白马氐满载而归。
  
  这些被强行迁户的阴平氐人,以及牛羊战马,翌日一早,便会被郑璞安排的六百士卒,“护送”去阳安口,请马岱代为迁入汉中郡安置。
  
  牛羊及战马自是归朝廷所有,而俘虏是否归杨霁,且看丞相如何思虑吧。
  
  这是他给杨霁的答复。
  
  杨霁没有怨言。
  
  他知道无丞相首肯,任何人都做不了主。
  
  亦知道,自身效力大汉多年,丞相对他部落的式微,多多少少都会顾念一二。
  
  至于马岱会不会将这些牛羊战马给私吞了。
  
  却是无需担忧。
  
  有执法严明的丞相在,莫说是马岱,哪怕功高且桀骜如魏延,都不敢以身试法。
  
  而驻足于关隘上的傅佥,目视着啼哭于道的氐人妇孺,以及成群的牛羊马匹被驱赶入关,不由侧头低声发问,“先生,我军掳民掠物资,那桥头驻军便会弃了地利,出来野战吗?”
  
  “不会。”
  
  极目远眺远处山峦的郑璞,收回了视线,转身缓缓步下关隘。
  
  啊?
  
  既然不能诱使贼军出戍围,又何必“迁户”呢?
  
  傅佥听闻,心中不由讶然。
  
  见郑璞已步远,不由连忙趋步跟上,继续发问,“先生,那贼军如何才会出战?”
  
  “迁户,仅能激起他们的怒火。”
  
  郑璞语气淡淡,“若要他们出桥头戍围,还需让他们放下警戒,觉得无有危险方可。莫多言,且自思,静观便是。”
  
  “诺。”
  
  待下了关隘,玄武军早就在霍弋的督促下列阵以待。
  
  只不过,并非全部。
  
  乃是两校,仅一千六百士卒。
  
  “绍先,我知你谨慎行事,但还是多嘴一声。”
  
  将绣着“玄武”两字的军旗,郑重递给霍弋的郑璞,肃容叮嘱,“此番乃我军首战,可胜不可败!宁可无功而返,亦不可贸然行事!”
  
  “诺!”
  
  接过军旗的霍弋,满脸昂扬,“督军放心,弋必不辱我军威!”
  
  言罢,便转身率军出关隘而去。
  
  他将要赶去已勘察的山坳中蛰伏,等待郑璞诱桥头的驻军出击。
  
  至于怎么诱,郑璞没有说,但他隐隐猜测得到。因为郑璞仅剩下了两百士卒,以及杨霁的百余骑。
  
  无非是,以自身性命作饵耳!
  
  因而霍弋的心思,在赶往藏身山坳的时候,颇为急切。
  
  他知道,如果他率领的两校兵马,无法隐匿踪迹,将会辜负了郑璞一番心血,及以性命相托的信任!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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