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五二章 王朝的最后一次成功改革(二) (第1/2页)
大部分改革急不得,得一点一点来。
然而偏偏这废漕改海引发的诸多变动,慢不得。
朝廷每年给保黄河、保漕运的拨款,就有几百万两白银。这只是户政府的财政拨款,事实上都清楚,大顺户政府拨的这点钱不是大头,大头还是地方的劳役徭役等。
如果缺了这几百万两的拨款,缺了朝廷允许的征发地方,运河是撑不了多久的。
不运漕粮了,朝廷不维护了,就算还能用,最多三年就会淤死。
洪泽湖存在的目的,本就是拉高水位用来冲刷泥沙的,现在为了安徽上游别整天发洪水、为了苏北别整天被悬湖威胁而降低水位,可想而知。
即便之前那样,实际上漕米船在很多地方也已经走不动了,需要用各种各样的小工具——比如大型屎刷子、打蛋器类似的东西,在前面拖着搅动起来泥浆,后面吃水深的货船漕米船赶紧跟进。
皇帝心里清楚的很,废漕改海,运河废弃,如果影响了盐的运输,百姓吃盐倒是还能吃上,但肯定不会是官盐了。
这一年几百万的税,放在大顺这种财政收入这几个子儿的朝廷,那可是断臂一般。
既要改革,就得花钱。
户政府对兴海军这种事,肯定没兴趣。
但治理淮河,户政府肯定要出钱,这没得争。
皇帝手里也有内帑,有南洋收益,有锡兰垄断专营之利,有官窑瓷器外销。
但依旧还得从荷兰那边借款,就是因着真要动起来,钱根本不够用。
既然能想到百万漕工,自然不会不考虑十万盐工。
历史上的那次盐引改盐票改革,就直接激发了淮安地区的数万盐工抗议,差点爆发起义。
他们不是煮盐的,但盐引制下,他们要把盐打包、打捆、分装,全是靠盐政吃饭的。
怎么评价这样的差点起义?当然要夸奖和称赞,断了人的活路,却又不给补偿不给新的出路,自然要反抗——办法靠朝廷去想,难道靠自己自觉?
对皇帝来说,他心里很清楚一件事:矿工、码头工、脚夫工、漕工、盐工……这群人要干点什么大动静,可比农民可怕多了。一来他们本身就有组织,二来他们就在商业重镇,一旦出事,立刻天下震动。
安置他们,也得需要钱。
现在皇帝真心是属于那种被一文钱难倒的天子。
只感觉天下之大、贵为天子,却处处缺钱。
漕工要钱。
盐工要钱。
解散旧有的运河巡护要钱。
安排新的缉私路线要钱。
修淮河要钱,计划安置在新淮河垦区的几万户做基本盘的“府兵”要钱,现在风声已起的岭南脚夫运茶工起义要准备镇压钱。
两淮灾情要钱。
不久前成都府茂州地震救济,还是要钱。
顶着巨大的压力,海军建设不能停,这是一本万利的事,真要将来拿下印度,投的钱都能赚回来。
海贸内帑以及垄断费、公司的海军建设积累金,不能动,要确保用在该用的地方。
又一下子投了那么多的钱在淮河,顿时捉襟见肘,数年之内不能有大动作。
钱嘛,无非开源节流。
但有些流,是没法节的。
倒是一群人建议放弃西域,说每年砸百万两搞移民,西域的粮食也运不出来,白花钱,有卵用?不如弃了西域。
皇帝不许。
有建议说,将在雪山的驻军撤了,有事再去,没事就没必要驻那几千兵了。一下子又能省不少钱。
皇帝依旧不许。
再剩下的……
二三十万野战部队,现在确实不打仗,但这玩意儿能节吗?
官员的工资,能节吗?
两淮甘肃等地的灾情,能节吗?
都不能节,军费是大头,但也不可能把好容易花钱编练出来的二十来万野战军团裁撤掉。
倒是还有人建议,说兴国公搞得军衔退伍份田制、水手注册制,不如把这些钱给节了吧?
让那些退伍的士兵自谋生路就是,何必非要朝廷花钱?就算花,也该少花点,至少说不用给他们安排去鲸海或者哪的,再分份田和农具耕牛。
现在不是有些地方兴起了棉纺作坊吗?或者矿井也需要人。而这些拿过枪的新军,都是有把子力气的,又听话,不如给他们都塞矿井里挖矿、搬石头去。这样朝廷就能省一大笔钱。甚至可以运到南洋种植园嘛。
皇帝想了想,觉得自己家族的皇位还想多坐几年,最好还是别作死。
最好还是安排去垦蒙、垦西域、垦鲸海、垦虾夷,做农民,而且还是有地少税的那种农民。
大顺的基本盘是谁,谁能在江山社稷危机的时候挺身而出?
皇帝觉得,还是得靠那些纳血税的府兵、自耕农,可靠不住别人,那才是朝廷最忠实的刀。
反正士绅是靠不住,明末的事儿大顺可还记着呢。
商人……就更白扯了。
而那些矿工什么的,明末的时候已经证明,他们可是“当时的大顺”最坚实的一批战友,但问题是如今是“现在的大顺”。
将来谁能成“当年的大顺”不知道,但肯定“现在的大顺”到时候得是“当年的大明”。得自己自己的屁股坐在哪,否则就是九宫山。
如今循环已成,每年募兵与退伍平衡,反正每年也就二三万人,就算省也省不下百万两,这些人的钱,该出钱让他们垦殖为资还是要出的。
是以还特别叮嘱了太子。
但太子对此似乎并不是很以为然,觉得这是冗兵之政的翻版,乃宋之旧弊。
如今皇帝和户政府的日子,也真是过得紧巴巴。
这不能省,那不能节,真快要到扒拉手指头过日子的时候了。
这种情况下,近侍说兴国公带着人押运着一些箱子回京的消息,当真如雪中送炭一般。
虽然,实际上这场“大雪”,包括修淮河、废漕运、改盐政、军改抚恤善后等这些大雪,得有多半是刘钰扬起来的,六成的干系是脱不了的。
现在的大顺,整个儿一铁器时代的“老千里马”,拉动着一套蒸汽时代“soho manufactory标准3马力提水机”。
机器越来越像样,核心动力却还是老一套,哪能不缺钱呢?
但终究近侍说的“一排大马车拉着箱子”的刘钰,当真是如那天寒时候的送炭翁一般。
“速召!”
皇帝用了一个速字,近侍们只觉兴国公皇恩极隆,却不知这个“速”字,纯纯是看在钱的面子上。
等着刘钰进来,皇帝连句诸如“爱卿一路劳顿”之类的客套话都没说,而是直接问道:“可是核算清楚了?”
虽然当皇帝的,作为道德表率,不该对钱表现的如此猴急。但皇帝也真是顾不上了,到底赚了多少钱,早就心急火燎了。
“回陛下,都核算清楚了。只是其中数目复杂,总账自要陛下过目。臣此番来,并未携带银两,而是携带纸钞票据。陛下若用金银,可直接兑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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